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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杯红茶的浓香冲断了她该有的怒气，儿子难得回来一次，她倒是很想和睦相处；一个女人在事业上再怎么辉煌也是其次，作为本分，她应该以家庭为主，只可惜她的家庭有点不省心，首当其冲不让她省心的就是面前这个在外人看来成熟稳重，可在她看来却幼稚可笑的大男孩。

往往对付幼稚的人，能使用的手段也只能比对方更加幼稚。郑老夫人将红茶放在书桌上，一反常态地叹了一口气，郑晓江刚才说什么？他决定下周一开集团董事会？哼，这小子是有什么打算？母子之间没有最基本的信任，处处以目的揣测对方，这算不算家庭悲剧？郑老太婆心里浮出一丝沮丧。

“你舍得外面的‘自由’？”老夫人还特别在“自由”两个字上面加重语音。

郑晓江面无表情地答道：“自古三十而立，再还有一个月，我就是这个时期，我觉得……”

“哼哼，你是三十而立，不过可惜我不是老糊涂。”郑老太婆精明得真不可爱，这是郑晓江心里所想。

“随便你怎么想，总之我已经决定了。”郑晓江冷着脸，下意识地走到书桌边拿起桌上的红茶抿了一口。

郑老太婆眨了眨眼睛，看着儿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习惯偷喝自己的茶；雪禾像是透明人，伫立门口怯怯地偷看他们，她在郑老夫人的眼神中看到一点光亮，这点光亮令她吃惊不小，并且恍惚之间，她仿佛看到母亲的影子映在这样的眼神中；其实郑老夫人只是一个女人，只是一个简单的母亲。

许是这瞬间，雪禾的心不再只有害怕，她看得痴了，一时间忘了神；直到郑老夫人同样感受到这样的异样，于是将目光转移，只不过她的温情太过吝啬，停留在郑晓江身上就够了，所以她投向雪禾的时候依然那么凌厉。

雪禾心虚地垂着头，郑老夫人看到雪禾后，立刻换上一副全城戒备的神态，冲着郑晓江开始发炮：“我问你，你开出的条件是什么？别以为我不知道，哼，我的儿子从不会做亏本的生意。”

郑晓江抿了抿嘴，直截了当地说：“我今天把雪禾带走。”

郑老夫人不觉得意外，可是雪禾意外极了，她注视郑晓江时，脑中一片空白。

“不行。”郑老夫人将雪禾从天堂拉回地狱，她越过儿子走向雪禾，傲慢地说道：“雪禾确实是个好女孩，有她在我身边，我也很喜欢。”

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。”郑晓江毫不客气地说：“你把她放在郑宅根本就是要变着花样折磨她。”

其实做儿子的也不可爱。郑老太婆扭头瞪视郑晓江，冷笑一声说道：“那我不接受你的谈判，总之这个女人就必须在我身边。”

“你身边根本就不需要她。”

“谁说不需要？”郑老太婆愠怒地喝道：“三天，才不过三天，你忍不住了是不是？我知道，有她在郑宅，相信以后我可以经常看到我的儿子。”

“你不要强词夺理。”郑晓江别过脸，明显是心虚。

郑老太婆趾高气扬地说：“一般情况下，你很少这么失策，可是当你拉着她进门的那一刻，我就猜到你心里有什么想法，所以你还是棋错一步啊。”

“我们是母子，不要拿我同你的敌人相提并论。”郑晓江气急败坏地反驳。

郑老夫人深吸一口气，平静地道：“很高兴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，那请你以后能不能先尊重我这个母亲？”

“尊重是相互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郑先生，其实我在郑宅挺好的。”雪禾屏住呼吸，飘来一句话试图能打破僵局。

郑晓江双眸冷扫过去，转身说道：“不要跟我说你还想继续留在郑宅。”

雪禾瞥了一眼郑老夫人，镇定地说：“雪禾不希望郑先生因为这件事情与老夫人起争执，其实，其实老夫人对我挺好的，雪禾很感谢郑先生的关心。”有他关心，这已经足够了，她真的很满足。

郑晓江走到雪禾跟前，低头凝视，厉声又问：“你再说一遍，跟不跟我离开？”

雪禾的脚第一次像是灌了铅，根本就迈不开步子，可是她很想说，她愿意，她多么愿意跟着郑先生离开这里，她很想念郑先生，很想念留离，很想念那个被她视为“家”的公寓。

“郑先生。”雪禾不敢抬头直视，反而把自己埋得很低：“雪禾愿意留下来。”

“这是你自己选的。”郑晓江的语气冷得似寒霜冰雪，降在雪禾头顶上，直接蔓延她全身；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，雪禾能听得出他的生气，他离开时，她很想伸手拉住他，告诉他，她其实很想走，跟随他的脚步离开郑宅，去哪儿都好。

可是她始终没能鼓起勇气，加上她潜移默化地对郑老夫人产生很微妙的感情，这是一瞬间的错觉，她看到她慈母般的关爱，这是母亲身上的特质，很吸引雪禾靠近，所以她就更加不愿做出伤害郑老夫人的举动。

他走了，似一阵清风而来，又似一阵狂风，卷席着雪禾所有的情感而走；郑老夫人走到雪禾身边，一句话不说，反而不屑地瞪了她一眼；其实雪禾知道，就算今天跟着郑先生走，可是改天或许还是会被老夫人抓回来，周而复始，问题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，而她永永远远都被老夫人烙上一个“坏女人”的印子。

***

雪禾从书房返回厨房的时候，蓉姐走向她着急地问：“刚刚是不是他们又在书房吵架了？”

雪禾沉默地点了点头，蓉姐忧虑地蹙眉，踱来踱去念道：“我就知道他们还是这样，两个人都这么骄傲，不肯向对方低头，你说怎么会不吵架？”

雪禾听到蓉姐这么说，想起她是这里的老佣人，一定知道很多事情，于是说道：“但是我看得出来老夫人很心疼郑先生。”

“那可不。”蓉姐也不管什么下人之间的禁口令，对着雪禾诉苦道：“我来郑家十几年了，以前郑家可不像这样，老夫人和少爷的感情很好，毕竟是老夫人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少爷拉扯大。”

“那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？”

“那是几年前，郑先生带着‘摩卡’离开郑宅之后就变成这样了。”

“摩卡？”

“应该就是你说的改名叫‘留离’的拉布拉多。”蓉姐说道：“这只狗是马小姐送给老夫人的，可是后面马小姐走了之后，郑先生就离开了郑家，连它也一并带走了。”

“又是马小姐。”雪禾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一下。